史同/城拟,主宋末/江东地区。本命辛弃疾/文天祥。单机创作不混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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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宋末/一些吐槽和碎碎念】愿写生祭文,移赠王炎午

仓促不成文,但说心底事。关于殉道的人是谁,劝人殉道的是谁,和我们记住的是谁。

这周末三个ddl都挡不住我此刻吐槽我圈某神文了——今天总算忍着恶心把它看了,刚开始的感觉是很纯粹地想把王炎午的笔摔了纸烧了嘴撕烂,但越看到后来越觉得它悲凉得像个让人歇斯底里的笑话。

故事大概就是,王炎午听说右丞相文天祥被元军俘虏,害怕他变节,就写了一篇生祭他的文章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到处贴,希望文相看见了被感动到赶紧自我了结。

当我知道王炎午居然是文相的学生的时候,整个人都哭笑不得了。所以你报答你老师的方式,不是使劲浑身解数花钱买通狱卒装成拾荒者去见老师最后一面抱着老师哭,而是根本不试着去救他反而到处呜呼哀哉着您赶紧殉国吧活着有什么用?

“哭祭于文山先生未死之灵”,敢问王先生你自己怎么不哭一下自己虽生犹死之灵呢。

如果现在有什么最想说的,那先引用一下清代舒位的《宋谢文节公桥亭卜砚歌》里的一句话:“愿写生祭文,移赠王炎午”。

 

我先,忍着恶心,把这篇应该判为四类卷的作文分析一下。如果不怕恶心,咱们可以移步原文,我把原文附在最后。

1.起因(这句话生生把我气笑了):为了报答丞相您,我决定劝您去死。(“仆于国恩为已负,于丞相之德则未报,遂作生祭丞相文,以速丞相之死。”

2.中心论点:“呜呼,大丞相可死矣!”

3.论证方法:主要是例子和论点之间完全不形成证明关系的举例论证

4.论证结构:先分再总

5.分论点:

①逃走也没用,所以请丞相速死(“果欲脱去耶?夫伏桥于厕舍之后,投筑于矐之际,于是希再纵求,再生则二子,为不智矣。”

②你宋乙烷,挣扎也没用,所以请丞相速死(“今以亡国一夫,而欲抗天下?”

③活着也不叫抗争,徒然受辱,所以请丞相速死(“屈且不保,况不屈乎?”

④(这条是最天雷滚滚的)丞相您活着多生嫌隙,对宋室有害,所以请丞相速死。(“则丞相于旧主,不足为情,而反为害矣?”

6.总结分论点:(继续天雷滚滚)

①妇人都心念家乡,你怎么忍心不在你家乡自我了结?(“彼妇人,彼国后,一死一生,尚恋恋故乡,不忍飘弃,仇仇外国,况忠臣义士乎?”

②你如果在大都一不小心死了,那肯定不如现在死来得值(“或拘囚而不死,或秋暑冬寒,五日不汗,瓜蒂喷鼻而死,溺死,煨死,排墙死,盗贼死,毒蛇猛虎死,轻一死于鸿毛,亏损篑于泰山。”)←对于这一句我实在忍不住立刻吐槽,王先生你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能给文相假想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死法?而且后面还有一句更雷的:“纵不断赵盾之弑君,亦将悔伯仁之由我”——敢情你觉得文相能不能留取丹心照汗青是你决定的,要是他不小心那么死了,就是你没有早点劝他去死的错?

7.结论:如果丞相您现在就死,就能和您家乡庐陵的四忠一节并列而为六,这是多好的事情呀!(“四忠一节,待公而六。”

 

好吧,我承认我站在现代人立场上去抨击古人的一些价值观是不对的。我就在这里放一下后续以证明某些逻辑的荒谬可笑——

1.关于逃走那一段里两位刺客的例子,我们至今记得春秋大义,至今记得长安无限屠刀肆犹有吹箫击筑人。也许持一匕首改不了天下,可那绝望中爆发出的无畏抗争精神,至今光焰熠熠。

2.新的统治者征服了宋朝的江山,统治了那些被列为四等南人的百姓,可他们永远无法战胜“趋之者亡家沉族折首不悔”囚三年而不屈的状元宰相。施加于他的任何折磨或赞誉,都只是为他的光辉再添一笔——不论是“北有耶律楚材南有文天祥”的赞颂与利诱,是兵马司土牢的沮洳四集,是对他妻女最初的奴役折磨后来的善待,衬托的总是他的精神与品格。只要他还在,宋室的精气神就还在——就算他死了,一点丹心照汗青,仍然激励着无数后人。以一人抗天下,他做到了。

3. 文天祥《正气歌》序:“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当此夏日,诸气萃然:雨潦四集,浮动床几,时则为水气;涂泥半朝,蒸沤历澜,时则为土气;乍晴暴热,风道四塞,时则为日气;檐阴薪爨,助长炎虐,时则为火气;仓腐寄顿,陈陈逼人,时则为米气;骈肩杂遝,腥臊汗垢,时则为人气;或圊溷、或毁尸、或腐鼠,恶气杂出,时则为秽气。叠是数气,当之者鲜不为厉。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间,於兹二年矣,幸而无恙,是殆有养致然尔。然亦安知所养何哉?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作正气歌一首。王先生你放心,文相,没这么容易死。

4.人在不在家乡而死,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一天是腊八后一天,刑场上或许是风萧雪狂沙石飞,他在这个日子孤独地走向自己的结局,坦然问南在何处,而后狐死首丘。他所爱的一整片灵山秀水,都是他的家乡。当年囚禁他的牢房,如今是他的祠堂。

5.文天祥《言志》:“以身徇道不苟生,道在光明照千古。素王不作春秋废,兽蹄鸟迹交中土。闰位适在三七间,礼乐终当属真主。李陵卫律罪通天,遗臭至今使人吐。种瓜东门不可得,暴骨匈奴固其所。平生读书为谁事,临难何忧复何惧。已矣夫,易箦不必如曾参,结缨犹当效子路。”虏运从来无百年。你看,他说准了。

6. 后来庐陵的确是五忠一节,文忠欧阳修、忠襄杨邦乂、忠简胡铨、文忠周必大、文节杨万里、忠烈文天祥

 

如王炎午之辈,也将文相的气节看得太短了些。站在自以为的道德高地上,不由分说地从门缝里去看扁别人的道德气节,搞得好像自己是唯一明白天下大义的人,这样的态度真的是极其可怕而可悲的。

实际上,有些其他人不仅明白,而且能实践得更好。

缩减生命的长度去提升生命的高度,是生命所有者的自由选择。一个人永远无法也不应该试图去决定他人的生死,而青史和人心自然会给出最公正的评判。

 

其实对于我自己来说,我一直坚定人生就是个悲剧,却更坚信我永远不会因外部打击而轻生。前者的原因是我的理想——若有些自傲地讲,正是承担社会责任,让这个社会因为有我而更好,可把目光再放远一些——你看,世界上的人是很不一样的,有些人爱智到狂热朝闻道夕死可矣,可有些人宁愿不去思考深层次的问题,所有追求停留于物质层面。因为人的复杂性,你永远无法给出“什么是好的社会”的确切答案,所以自然,我的理想无法实现,而我又认为理想和信仰是我的人生最高价值所在,那我明显就是生活在一场注定的悲剧中了。

而正是这些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理想和信仰,这才是我对自己的定义。我赋予我自己的悲剧以悲剧之外的意义,这也正是我的意义。

以上这两段当我呓语就好。

而我知道,有一些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它们是古往今来不变的精神财富。朝来重向青山望,依旧,大江东去日夜白。

有些人活着但已经死了,有些人已经死了却还活着。

仓促不成文,但我知道我明白。

 

附:《□□□□□》原文,打标题令我想吐。

丞相再执,就义未闻,慷慨之见,固难测识。因与刘尧举对状共赋,感慨嗟惜之。尧举先赋,云:于留中子坟孤竹,谁向西山饭伯夷。予闻其下句,义则谓伯夷久不死,必有饭之者矣。予谓:向字,有忧其饥而愿人饷之之意,请改作在字如何?尧举然之。予以寂寥短章,不足用吾情,遂不复赋。盖丞相初起兵,仆尝赴其召,进狂言有云:愿名公复毁家产,供给军饷,以倡士民助义之心,请购淮卒,叅错戎行,以训江广乌合之众。他所议论,狂斐尤多慷慨戆愚。丞相嘉纳,令何见山进之幕府,授职从戎。仆以身在大学,父殁未葬,母病危,殆属以时艰,恐进难效忠,退复亏孝,倥偬感泣,以母老控辞。丞相怜而从之,奖拔之公,许养之私,丞相两尽之矣。仆于国恩为已负,于丞相之德则未报,遂作生祭丞相文,以速丞相之死。尧举读之流涕,遂相与誊录数十本,自赣至洪,于驿途、水步、山墙、店壁贴之,冀丞相经从一见。虽不自揣量,亦求不负此心耳。尧举名应凤,黄甲科第,授建康军签判,与其兄尧哲,文章超卓,为安成名士。

维年月日,里学生旧大学观化斋生王炎午,谨采西山之薇,酌汩罗之水,哭祭于文山先生未死之灵,言曰:呜呼,大丞相可死矣!文章邹鲁,科第郊祁,斯文不朽,可死。丧父受公卿,祖奠之荣;奉母极东西,迎养之乐,为子孝,可死。二十而巍科,四十而将相,功名事业,可死。仗义勤王,使用权命,不辱不负所学,可死。华元踉蹡,子胥脱走,可死。丞相自叙死者数矣,诚有不幸,则国事未定,臣节未明。今鞠躬尽瘁,则诸葛矣;保捍闽广,则田单即墨矣;倡义勇出,则颜平原、申包胥矣;虽举事率无所成,而大节亦已无愧,所欠一死耳。奈何再执,涉月逾时,就义寂廖,闻者惊惜。岂丞相尚欲脱去耶?尚欲有所为耶?或以不屈为心,而以不死为事耶?抑旧主尚在,不忍弃捐耶?

果欲脱去耶?夫伏桥于厕舍之后,投筑于矐之际,于是希再纵求,再生则二子,为不智矣。

尚欲有所为耶?识时务者在俊杰,昔东南全势,不能解襄樊之围。今以亡国一夫,而欲抗天下?况赵孤蹈海,楚怀入关,商非前日之顽,周□未献之地。南北之势既合,天人之际可知。彼齐废齐兴,楚亡楚复,皆两国相当之势,而国君大臣固无恙耳。今事势无可为,而国君大臣皆为执矣。臣子之于君父,临大节,决大难,事可为则屈意忍死以就义,必不幸则仗大节以明分。故身执而勇于就义,当于杲卿、张巡诸子为上。李陵降矣,而曰欲有为,且思刎颈以见志。其言诚伪,既不可知,况刑拘势禁,不及为者十常八九,惟不刎,刎岂足以见志?况使陵降,后死他故,则颈且不及刎,志何自而明哉?丞相之不为陵,不待智者而信,奈何慷慨迟回,日久月积,志消气馁,不陵亦陵,岂不惜哉?

欲望不屈而不死耶?惟苏子卿可。汉室方隆,子卿死耳,非有兴复事也,非有抗师仇也。丞相事何降,与死当有分矣。李光弼讨史思明,方战纳剑于靴,曰:夫战,危事也。吾位三公,不可辱于贼。万一不利,当自刎。李存最伐梁,梁帝朱友贞谓近臣皇甫麟曰:晋吾世仇也,不可俟彼刀锯,卿可尽我命。麟于是哀泣,进刃于帝,而亦自刎。今丞相以三公之位,兼睚眦之仇,投明辩,岂堪存李光弼、朱友贞下乎?屈且不保,况不屈乎?丞相不死,当有死丞相者矣。且死于义,死于势,死于人,以怒骂为烈。死于怒骂,则肝脑肠肾,有不忍言者矣。虽获汤刀锯,烈士不辞,苟可就义以全归,岂不因忠而成孝,事在目睫,丞相何所俟乎?

以旧主尚在未忍弃捐也?李升篡杨行密之业,迁其子孙于广陵,严兵守之,至子孙自为匹偶,然犹得不死。周世宗征淮南,下诏抚安杨氏子孙,景升惊疑,尽杀其族。夫抚安本以为德,而反速祸。几徵之,得失可不惧哉?蜀王衍既归唐,庄宗发三辰之誓,全其宗族,未几信伶人景进之计,衍族尽诛。几徵之,倚伏可不畏哉?夫以赵祖之遇降主,天固巧于报施,然建共暂处,皓坐苟安,旧主政坐于危疑,羁臣尤事于肮脏,而声气所逼,猜疑必生,岂无景升之疑,或有景进之计?则丞相于旧主,不足为情,而反为害矣?

炎午,丞相乡之晚进士也,前成均之弟子员也。进而父没,退而国亡,生虽愧陈东报汴忠,死不效陆机入洛之耻。丞相起兵次乡国时,有少年狂子,持裴牍叫军门,丞相察其忧愤而进之,怜其亲老而退之,非仆也耶?痛惟千载之事,既负于前,一得之愚,敢默于后?启足非曾参乎,得正而毙。乃取童子之一言,血指慷慨,非南入乎?抗义迟回,终待张巡之一呼,进簿昭之素服,先元亮之挽歌,愿与丞相商之。

庐陵非丞相父母邦乎?赵大祖语孟昶母曰:勿戚戚,行遣汝归蜀。昶母曰:妾太原人,愿归太原,不愿归蜀。契丹迁晋出帝及李大后、安大妃于建州,大后疾死,谓帝曰:我死,焚其骨,送范阳僧寺,无使我为虏地鬼也。安大妃临卒,亦谓帝曰:当焚我为灰,向南扬之,庶遗魂得返中国也。彼妇人,彼国后,一死一生,尚恋恋故乡,不忍飘弃,仇仇外国,况忠臣义士乎?人不七日毂,则毙。自梅岭以出,纵不得留汉厩而从田横,亦当吐周粟而友孤竹,至父母邦而首丘焉。庐陵盛矣,科目尊矣,宰相忠烈,合为一传矣。旧主为老死于降邸,宋亡而赵不绝矣。不然,或拘囚而不死,或秋暑冬寒,五日不汗,瓜蒂喷鼻而死,溺死,煨死,排墙死,盗贼死,毒蛇猛虎死,轻一死于鸿毛,亏损篑于泰山。而或遗旧主忧,纵不断赵盾之弑君,亦将悔伯仁之由我,则铸错已无铁,噬脐宁有口乎?

呜呼!四忠一节,待公而六。为位其间,讣则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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